理念创新之重要性
日前,中共十八届五中全会通过了“十三五规划”建议,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建议》不仅指明了未来五年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路线图和发展目标,而且提出了“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五大发展理念。尤其把创新列在首位,定位为“创新是引领发展的第一动力,必须把创新摆在国家发展全局的核心位置”这样的战略高度,这是前所未有的。
习近平总书记又亲自对《建议》做了深入的说明和解读。他强调必须确立新的发展理念,用新的发展理念引领发展行动,并引用了明清之交著名哲学家王夫之的名言:“理者,物之固然,事之所以然也。”他强调指出:“发展理念是发展行动的先导,是管全局、管根本、管方向、管长远的东西,是发展思路、发展方向、发展着力点的集中体现”。“这五大发展理念,是“十三五”乃至更长时期我国发展思路、发展方向、发展着力点的集中体现,也是改革开放30多年来我国发展经验的集中体现”。
我从经济学和管理学角度研究技术创新、制度创新和经济发展的关系20余年,中国国家领导人把创新定位为国家发展核心理念之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尤其感到强烈的共鸣。在中国经济社会由高速增长进入中高速增长的“新常态”发展时期,新机遇和新挑战并存,各种社会问题和矛盾凸显,这种坚持问题导向,聚焦突出问题和明显短板的坦诚姿态,尤为难得。理念创新对破解发展难题、厚植发展优势无疑具有重大的指导意义。
王夫之还强调“理势合一”的历史观,他指出:“在势之必然处见理”,“显著于天下,循而得之”。顺势者必有理念,得理者才能夯实繁荣昌盛的根基。那么,纵观当今世界格局,显著于天下的大势在哪里?符合中国的发展优势是什么呢?“十三五规划”的创新理念应该扣在哪里?
如果用一个字来概括美国、中国和日本这世界三大经济实体的国家竞争优势,我提炼出3个字。美国在一个“创”字,日本在一个“精”字,中国在一个“联”字。
美国式“创新”:每十年推出一个全新的发展理念
美国真正的竞争优势在于富于变革,在于具有持续创新的国家能力和社会能力,大致每十年能够推出一个全新的发展理念和发展前沿。让我们简要地回瞥一下过去30余年美国的经济发展。
上世纪80年代,美日两国在制造业全领域激烈竞争,日本后发先至,后来者居上,美国则处于全面守势,美日贸易摩擦白热化。然而,进入90年代,“IT革命”一词如燎原星火,蓬勃兴起,以摧枯拉朽之势,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以及整个世界。震源地是美国西部,一片富于开拓精神的土地。
可是,到了90年代末期,我应邀到硅谷访问考察,时过境迁,那里已经是一片萧然的景象。IT泡沫的崩溃,使得众多硅谷英雄的股票变得如同废纸。
不过,这并没有挡住美国社会持续创新的热情和势头。进入21世纪,另一个全新的理念成为牵引美国经济复苏的火车头,就是所谓的“金融革命”。通过对証券交易相关法律的修改和新金融商品的开发,美国金融再次席卷全球,一直到2008年雷曼危机戛然停止。
百年不遇的金融危机也没有使美国社会停止创新的脚步。2009年,美国历史上第1位黑人总统诞生,贝拉克·奥巴马。
首位黑人总统的诞生既属于政治领域的变革,同时也是美国社会变革的象征。美国的国家能力亦或社会能力,就在于富于变革和持续创新的能力,不断适应并引领时代的发展,整合全球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资源,归根到底,是一个“创”字。
日本式的“精益求精”:独具匠心的“愚公移山”精神
“势之顺以趋者,理也。”用王夫之的话来解读美日之差异,可以说美国擅长造势,而日本则擅长顺势。
日本的创新模式不像美国那样重视原创,比如在科技创新领域,比起基础研究来,更重视应用研究和开发研究。换句话说,日本人更重视实用性,更务实。在主要知名学府里,工程学院势力庞大而且雄厚。然而,一旦它认定了某个发明或某种技术的使用价值和市场潜力之后,便会锲而不舍、持之以恒地钻研下去,非得搞出个水落石出,有一种货真价实的“愚公移山”精神。
日本的百年企业占全球60%就是一个明证。丰田汽车研发出的“未来号”燃料电池汽车也是一个近例。丰田从上世纪末开始忍住了15年寂寞,在其他竞争对手纷纷放弃离开之后仍然埋头苦干,持续投资研发,终于一鸣惊人,将人们认为还为期遥远的燃料电池汽车如期商品化。
丰田学之于福特,而又赶超了福特,构筑一套符合日本本土的发展优势、而又明显不同于师长的独具匠心的生产方式,确立了全球的领先地位。精益求精,凡事做到极致,锲而不舍,笃志专一,是日本企业竞争优势的源泉。用一个字来概括,就是日本胜在一个“精”字。
中国将实现“联”字的乘数效应
美日的昨天不一定是中国的明天。不过,在创新理念和创新模式的选择上,我们不一定亦步亦趋,沿着前人的老路前行。针对美日的强项,我们一方面要虚心学习吸收,不必现在与之争锋;一方面有必要审时度势,根据中国社会自身的文化特征和发展趋势,走出一条符合自身需求、而又不同于他人的新路来。古人云:“君子和而不同”。
据美国麦肯锡全球研究所调查,网络经济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即iGDP,2013年中国达到4.4%,超越美国、法国和德国等发达国家。该研究所同时也预测,“2013年到2025年间,网络经济将为中国经济提升0.3~1.0%的年成长率。”同时,中国网络人口普及率将近50%。网购市场也急剧扩大,进入2010年代增长率每年大约50%左右,两年翻一番,在世界主要经济大国中出类拔萃,遥遥领先。
0.3~1.0%的年成长率,对“十三五规划”中定位的6.5%的中高速增长,是一个不小的份额。互联网,尤其是移动互联网的迅速普及及其向社会经济各个领域的广泛渗透,不仅仅改变中国的市场流通体系,而且还潜藏着改变中国整个社会系统本身的巨大可能性。也就是说,中国应该在“联”字进一步深下功夫,在更高的战略层面上确立其战略定位。其理由有三:
其一,相对于美国,尽管中国互联网属于后发者,但其后发优势明显存在,而且与中国本土的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和节奏相匹配,可以期待互联网与实体经济之间产生共振效应和乘数效应。正像日美竞争中日本制造业后来居上一样,学之于美国的目的是为了超越它。
其二,《建议》第三部分中所指出的发展方向,即“拓展发展新空间,用发展新空间培育发展新动力,用发展新动力开拓发展新空间”这一基本构想也与互联网经济的属性相匹配。网络经济,既是新的产业发展空间,也是新的发展动力,互为表里,混成一体。
其三,《建议》中强调的“推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释放新需求,创造新供给”的基本精神,也确实需要一个方便而有力的技术支撑。互联网无疑是首选,因为它是链接大众与创新、需求与供给的强有力的手段和工具。
最后,让我们再放眼远眺:“一带一路”大战略是不是也建立在一个“联”字上?京津冀协同发展、长江经济带的前提是否也是以“联”字为基础?以沿海沿江沿线为主的纵向横向经济轴带是不是也要实现一个“联”字的乘数效应?
孙子云:“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势之顺以趋者,理也。”乃王夫之之教诲。具有蓬勃而顽强的草根活力的“联”字,既符合中华民族重视网络优势的传统文化基因,也符合中国社会发展的大趋势,我们应该赋予它更高层面的战略地位。(作者系日本华人教授会代表,爱知大学经济学教授,浙江大学讲座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