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映象
发布时间:2017-08-07 17:41:36 星期一   

说到忆西湖,最牛的一句话,莫过于“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了。这是我五年级时,父亲给我讲过的一句话。当时正学习《桂林山水》,打开课文就蹦出一句霸道话“桂林山水甲天下",像劫路的山贼似的,疯了。我们皆以为桂林山水是天下最美的了,父亲却说,比桂林更美的地方是苏杭,自古就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说法,苏州杭州,是和天堂一样美的地方。世间竟有如此神奇之地?父亲是一个文学迷,他当时说这话的表情,别提有多仰慕了。杭州,连同它的西湖、断桥、雷峰塔,是父亲心中的两大人文圣地之一。另一个是曲阜,父亲母校曲阜师范所在地。天堂有多美,不曾知道,苏杭有多美,更无从知晓,但“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话却像一个木头橛子,深深楔进我们幼小心里。今,这个木头橛子竟毫无腐朽之态,反扎出根来,在我心头婆娑出层层绿意,仿佛它是西湖边的婀娜垂柳幻变成的。

杭州是一个独特地域。它是历史与现实乐章的最生动、最震颤的交响、交汇。它是古典诗词的,又是民间传说的;既是现代国际化大都市的一张新名片,又是古色古香历史韵味的一个古老载体。它就是这样一个复杂的组合体,一部史诗般的传奇。

我的杭州,我的西湖,它的母本,是诗歌体的——我最倾心的、独一无二的版本。假如无诗,西湖是会失去一半的神韵、糖分和传奇。因之,我对杭州的精神追索、韵味品读,也就愈加细腻而多汁。

刻画这片土地的古诗词太多,按照时序,只说三个。第一是唐诗三大巨头之一的白居易,做杭州剌史飚出的“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那是何样一种盛况妙境?两千年了,诗香依旧缈缈,余韵犹炙,熏烤我。第二是一首神诗,“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是苏老大的手笔,作于熙宁六年(公元1073),字字珠玑,句句神来之笔。乃西湖诗歌的砥柱和脊梁。第三个是杨万里的“接天连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了。手下林子方出宦,杨秘书长十八相送,从净慈寺出来路过西湖,感慨之余,遂诵此诗作别友人。可见古人,多么重情重义。和现代人性过分深耕的尖酸、冷漠、寡薄相比,粗线条的古代简直是神迹。憾弗能穿越到苏大学士乌篷轻舟上,陪他雨游西湖,饮酒,亦饮一湖烟雨的画和诗,悲哉。

想想吧,当一个大美的西湖,邂逅了一个个风华绝代、名满天下的大诗人、大学士、大文豪,该是让大杭州何等地酩酊大醉了!你还能说西湖,是小家碧玉式的端庄、秀美吗?不,她的美,独步天下,属于中华民族和全人类!

当然,东施效颦,也有例外。比如南宋皇帝迁都之所以选择南疆杭州,不仅是考虑帝都安全,更深层面应是看上了“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幻世美境了。比之汴梁的光怪陆离、奢华肥靡,这里多了一份仙境的空濛、清丽。南宋王朝,是把“瘦金体"的政权中心“艺术化"升华,南迁到苏大学士的《饮湖上初晴后雨》这样一首诗里了。并在“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纸醉金迷里,更加迷失了自己,丝毫不作为、不进取,不灭亡才怪。多么搞笑的“文艺范"、无厘头!恍如周星驰的一个电影脚本!

再说说当代大杭州国际化大都市的一面。其精髓,就是本地人概括的“西湖风光,江南韵味,中国气派,世界大同"。这是一种理念、一种中国精神和中国力量的条理清晰、棱角分明的完美展现。这是一幅波澜壮阔时代的长轴立体画卷!

与外界强拆强建出来的千城一面的抄袭、剽窃不同,大杭州在大展宏图的现代化版图上,并没有摒弃珍贵的历史遗存。它排除一切干扰,保留、盘活最为精华的部分,这也是最让人叫绝,最让人温暖、感动的部分。走在城市中,不经意间,说不定就找到先祖曾经的祖宅、你小时窜来窜去的家门或者你的前世和今生了!你甚至可以用自己的独特方式,找到少时投放在时光深处、记忆深处、那斑驳在墙壁上的影子,你可以无拘无束地敞开自己,和过去的自己、和旧节奏的生活对话,互相倾诉和表达。而不是人人自我封闭在现代生活的化石里。请问,除了这样的地方,在大杭州、在静静的西湖里,人类还能找到自己——沿着灵魂,找到回家的路。舍此,还能何处寻觅?不会再有了!这儿,就是这么任性地,保留着你生命中的唯一!如果你再胆大一些,把这个唯一再扩大几个横截面,加上一些偏旁或者几片草丛,你几乎就找到自己的全部了:从小鸭子、小羊羔、到奔马、到猎豹。这就是一个人最完整的内心世界吗?你怎能丢掉它!你有责任来守护它呀,在这世间最后一片安静栖息之地,在西湖的水声里,我们歇息,倦怠已久的灵魂,也跟着歇歇吧。

西湖就是这样让人景慕地美着——天仙一样飘逸!既有连贯性,又极富跳跃性。说她的连贯性,是指从秦汉设县以来的数千年建城历史中,一以贯之地将其“外在的形貌美"与“内涵的实用美"巧妙结合起来,作为历史名城的地标和信仰来秉持和坚守。所以她的美是具有散发性和扩散性的,几乎遍及每一个层面,从建筑物到人文到普众对于高洁心灵的崇尚和坚守,对善良本义精神的接纳、吸收、发扬光大,无不证明了其高度发达文明的传承性和坚韧性。不盲从,不迷失,如同向日葵,矢志不渝追寻着太阳无比灿烂的光辉!

说她具有跳跃性,在于不走寻常路,不拘泥于旧窠臼,开创性地大胆启用、扶持真正有实力的有为青年,参与城市的改造建设和经济发展的洪流中来,这是历届杭州市委市政府最明智的伯乐之举。这一高屋建瓴、不拘一格地发展观新思想、新定位,有力助推了城市的品味、境界、格局从中国三十多个省会、直辖市脱颖而出,鹤立鸡群,成为全球宜居城市、人间天堂,这就是新时代杭州人展现出的智慧、勤劳、果敢、坚韧的优秀时代风貌了。也只有这种大情怀,才能激励、助推无数个王澍、马云们这样的全球精英,真正有了用武之地;而正是由于大家上下齐聚心力,人间天堂的杭州和美丽的西湖,才更具五彩斑斓的无穷魅力。说她是一颗闪闪发光的璀璨明珠,一点不为过。从西湖“申遗"成功这个案例,就能恰如其分反映出从政府、到社会各界精英、到普通百姓对西湖、对杭州的高瞻远瞩之举。那是一种团结奋进的人文大和谐——人与人、环境与人、多方构成体的骨头和血肉、筋脉之间的和谐。

它是更高起点的重构。

而不是像全国各地穷凶极恶、疯狂到极点的暴力拆迁,一次次推倒,一次次重建,令人发指地不断从群众手中饕餮暴利,恶性循环。杭州的城建,是在最大限度地保护住历史的血脉,并让我们感受到它跳动的强健、澎湃和美好,格调清奇又清晰,让人感动得,有泪流满面的质感。这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伟大历史工程,它守住了人类文明的血脉遗存,让我们清醒认识到我们从哪儿来,我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它揭示出这样一个真理:眼前的荣华富贵、富丽堂皇永远不是生活的全部。永远都不!一个忘记过去的民族,肯定也会背叛未来!

这就太了不起了!从西湖到宋朝御街、中国美术学院象山校区……我都不知道王澍大师的脑袋是怎样长的。以强烈的文化传承感及回归传统为核心,来馈赠生活,让人心直接皈依到大自然、成为园林城市的主人,这是一座城市建筑物的天籁之响和天人合一的对唱。包括水乡乌镇古建筑的保养、宁波美术馆、宁波历史博物馆等,无不是杭州风骨、韵味、精神的一次次延伸、拉长,无不是西湖的雨墨仙逸过去的水墨丹青的飘香!也正因此,作为杭州人文传承精神的代表人物的中国建筑师王澍,2012年一举夺得了被全球建筑界誉为“建筑诺贝尔奖"的普利兹克奖,成为第一位获此最高荣誉的中国人。再一个,世界互联网大会能在乌镇召开,而不是北上广,不是深圳,足可见以马云为龙头的杭州互联网巨头和浙商们影响力的巨大、非凡,这是杭州实力的一种巨力投放和辐射,格局深远。

在杭州城,在西湖边行走,角角落落,无不交错出新时空与久远时间的互嵌感,一个是灵珠,一个是古玉,互为映衬,灵妙尽现。而这种时光河流的洄溯,恰正是无声奔淌的诗或歌,古朴、厚重、灵动,宛如实质流体。在这里,从远古的日月山川大地到各种生灵、各种风俗,每个时期,你都可以寻觅到相对完整的基因链和记忆,都可以嗅到它们久远又神秘的气息。是的,这里是诞生神话和童话之地。从盘古到黄帝、到灵隐寺、白娘子、雷峰塔,从唐砖宋瓦、元明清古建筑群、宋代御街等,无不见证着中华民族繁衍生息、薪火相传的强大生命力。这种生命力无处不在,它不是浮光掠影或海市蜃楼一般地横空而出、一闪而过,而是一种代代相传的丰厚积淀,它的温润和滋养,给人带来一种强大无匹的幸福感和心灵震撼,这就是杭州、是西湖的匠心所在了——不是只想着杀伐四方,而是更愿给家人、给各阶层,营造一份宁静感、纯净感、舒适感和美好生活的嵌入感,这才是人们真正所需。这是一种无上荣光的归属感。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坚守自我、发展新我,新旧结合,最大限度地葆真其神韵、特色,让你无论从旧我还是新我去审视、去剖析、去琢磨,都是一万里江山的无边锦绣春色!

就这样幸福沦陷于大杭州、诗西湖吧!或许等你清醒的某一刻,始发觉,消逝的几十年,算是白活了。以前的自高自大、自鸣得意,现在回头,怎么看怎么像行尸走肉的第一季;在这里,你才得到真正意义上的回归和复活。不用皈依,因为你的虔诚、你的根,不在这里,你只是这座城市的一朵云絮罢了。或者干脆这样说吧:假设杭州人是一篮带着西湖水滴的油绿绿的小青菜,那我这过客只能算是一堆即将腐烂的稻草罢了,仅此而已。不要不服气。不扯别的,只说一个直观呈现,你再牛,还能牛得过桃花源里马云的苏州园林式的那种巧夺天工的意境和格调吗?什么叫大杭州、大西湖?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了。

再发酵一下G20峰会吧。那是世界送给杭州的一池女儿红、花雕、古越龙山美酒吧?而杭州同样不负众望,把她无与伦比的美,献给了全世界。从会议氛围、到西湖的人文环境、张艺谋主导的精彩演出,无不映射出东方神韵美。

杭州城,就是这样一座浮在西湖美景上的城市。她钟灵毓秀的美,以西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辐射,和天堂的美,同轴。怪不得被G20峰会各国领导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官员和世界各地游客亲切地称为“人类圣湖"了。由此可见,西湖便是杭州的精髓和灵魂所在了。古往今来第一美女叫西施,古今中外第一美湖叫西湖。有人说,西湖是映照天心的镜子,是上帝赐给人类最纯净、最澄澈的眼睛。假如世上真的有龙脉存在,众所周知,北京城,那里有最大的一条,是中国龙脉的主根所在。那西湖的这一条,算是其中的一个分脉。这就不简单了。据查,杭州城附近高山明峰有天目山,拔萃于余杭,绵延到钱塘江。有龙山(今玉皇山)和凤山(凤凰山)两座山耸然并峙于西湖东南与钱塘江北岸之间,西湖,即为聚集“王气"的风水宝地。故,京杭大运河之精华汇聚于此。包括吴越、南宋都城、历代郡部都选址在此。甚至连茶叶也粘上了龙凤之灵气,“西湖龙井",可是名满天下第一茶喽!据考证,其主产地为狮峰山、梅家坞、翁家山、云栖、虎跑、灵隐等地。“西湖龙井"之敢为天下第一茗茶,首先在其特有地理环境,周围三面环北高峰、狮子峰、天竺诸峰,似一道屏障,挡住西北吹来的干风,又将大量暖湿气流珍藏在群山间回旋、流荡,新鲜、滋润、林木茂密、云雾缭绕、蓄满天地灵气,其茶,自然就充盈慧聪的生命灵力,再加上质地疏松的微酸性砂质土壤,不夺天下第一都难!

徐行西湖,亲身感受华夏文明七分之一的祥瑞、秀丽,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绿树婆娑、碧水悠悠、鸟语花香、人景共融的怡然,就像一杯醇香的西湖龙井,深深沉潜到心底,渗透进四肢百骸里。那黛瓦红柱、飞檐翘角的亭台歌榭,无不是良渚先民们智慧的结晶、活着的化石,传递古代玄密的同时,又见证了杭州发展新奇迹。那烟柳,那拱桥,那小舟,那奇石、各色灵妙可人花朵、如椽巨笔之塔,加上连绵起伏的苍翠欲滴青山,晨起暮落的湖光山色,撑开胸怀,也勾起人的如诗情愫,就这样入诗吧:不能独自成畦,哪怕只做其中一行、一字,亦风雅如斯。

西湖之夜也定曼妙无比。想自己是一颗星星,跳进月光粼粼的小湖里,让美丽的小波纹,一圈圈扩散开去……仰泳,以一种姿态舒缓缓徜徉,小哼一曲《千年等一回》,鱼和水草们泪眼湿湿围过来,一万朵洁白的羽毛从水波上飞起……露珠们,这天底下最清亮、空灵的眸子,在西湖的晚风中轻摇轻摆,像一串串音符连缀成天籁……我用湖水的纯纯、露珠的凉凉,浣洗、过滤自己,去掉更细小杂质,天地明窗净几,到处充盈生命无限的灵力,身体的灯盏被一株玉兰花拧亮,直接入诗……

真想一梦千年,醉倒在仙气缭绕的西湖里。在西湖外,我只是凡尘中的一粒灰尘而已。

来源:我的西湖记忆   作者:文:张裕亮 摄:快拍小友@偶尔散散步   编辑:许佳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