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间委员会经过评审,正式通过决议,将中国申报的“二十四节气——中国人通过观察太阳周年运动而形成的时间知识体系及其实践”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这项被誉为“中国第五大发明”的知识体系和社会实践,在千年岁月流转中跨越河流山川、民族藩篱,农耕社会的共生共享,春夏秋冬的光阴故事,全被装进了二十四节气的七十二物候间,编制出属于一个民族的蔓芜时光。 “立春,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陟负冰。” 一年节气之始的注脚,则在西南一隅的小县城里,演绎至今。 铜仁市石阡县花桥镇坡背村 人世间的生活 唱词里说 封万明身着古衣讲述“说春”的历史 “这都是我们的先祖一代代传下来的(习俗),我跟你们说一说这个历史。在唐朝开国年间……” 石阡县花桥镇坡背村村民封万明回忆起学习“说春”的过往,半个世纪光阴已悄然走过。 相传唐朝开国初年,大封功臣,封氏兄弟封福兴、封福宪立下战功,向当朝天子讨下子孙世袭的“春官”。封氏一族,成为“说春”的正统。作为“春官”,职务即掌管一个地方的礼节,每年向封地内百姓讲农事季节,劝农行耕。 每岁“立春”前后,春官们都会身着古衣、手执木刻春牛,到村寨挨家挨户唱诵吉祥春词,开财门、报春信,派送印制的“二十四节气”春贴和财神像,祝愿招财进宝,耕种合时,收成满满。 封万明手抄的“说春”唱本 “人不知春,草木知春。”封万明一边笃信地说,一边小心翼翼地从结实的木箱里取出一册宣纸本,颇为自豪,“先人们留下的东西,我都抄下来了。”封万明是“春官”,也是“石阡说春”项目的省级传承人。 “唐朝差我送春人,特来贵府开财门。”循着手抄的唱本,一幅囊括历史典故、神话传说、生活劳动、婚丧嫁娶、劝善惩恶等方方面面的民俗图景铺展开来。 “二十四节气”“渔樵耕读”“四大布州”“牛根生”,四首正春词,描写出天地形成、万物化育、人间万象。“老百姓需要知道的耕种时节,公明人家(指有知识有文化的家庭)想要听的吉祥祝词都在里面。”封万明说。 农耕生产节奏,就是春种、夏长、秋收、冬藏。旧时,天象、气温、降水和物候的时序变化所形成的时令节气,是农耕社会生产生活的唯一指南。春官说春,以百姓听得懂、有共鸣的方式,促成了一场“春天的仪式”。 “春官”送春贴,为农人劳作送去时令节气指南 “这都是一种讲‘礼’,迎春官、送祝福,别人也尊重我们,我们也能帮助别人。”在封万明看来,这些谙熟于心的传统,仍是人和自然之间漫长的农耕关系的续演。它的生命力,是生生不息的。 渐行渐远的光阴 乡野里寻 石阡说春是农历“二十四节气”中最具代表性扩展名录之一,也是继侗族大歌之后,贵州省第二个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项目。 然而,尽管晋升世界级非遗,也难免走入“渐行渐远渐无书”的境地。 在采访中,记者了解到,即使是“石阡说春”的核心地花桥镇,也免不了春官传承断层的危机。春官们坦言,如今队伍大都步入老弱之列,而青年一代,则大都愿意外出打拼,祖辈的“传统”因不再适应现代的生活而被选择遗忘。 省级非遗传承人封万明 当生活的需要发生转移、城市化进程愈来愈快、节气时令指导功能逐渐减弱,仿佛只有村中的草木,因变换的节气而留下印迹。身处乡土文明断裂重构的当下,曾经的经验是否还有意义?当外部不再有直接的刺激或奖励,民俗文化还能以怎样的形式存续?何向人民解码并普及这份传统意蕴? “非遗申报的项目有很多,但是很少有像‘二十四节气’那样,影响到每个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不仅仅是农事劳作,还包括养生、饮食等等。实际上,节气和生活关系丝丝入扣,相比于其他‘非遗’更能引起群体的共鸣。”石阡县文化馆副馆长饶莉对记者说。 2017年初,“二十四节气”石阡“说春”保护传承座谈会召开。国家文化部非遗司、中国国土经济学会、中国农业博物馆等相关专家一致认为:“石阡说春”是一种“乡愁”,有着深刻的历史记忆、源远的文化传承,对当地经济社会文化发展具有重大深远的意义。 万千非遗根生民间,其保护传承之道亦在乡野。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而言,传承、保护、发展的旨归不在“重现”,而在“新生”。 “花木管时令,鸟鸣报农时”。节气时令不只对生产生活有指导意义,还存留着祖先敬畏自然、亲近自然、尊重自然、保护自然的积极态度,更为生活赋予了庄重而有意义的“仪式感”。它凝聚族群、和谐天人,是民族文化认同的重要载体,其文化意义和社会功能深远而厚重。 “我们全县广泛发动群众,动员民间力量参与非遗的传承保护。举行‘说春’大赛、‘说春’文化进校园、对外展演宣传等等,都极大地提升了群众的自信心和自豪感。‘石阡说春’的‘春官’师傅们因为这项技艺到了北京演出,站在了天安门城楼下,那种难以置信、不可思议的感受,给他们带来的自豪感是非常震动的。”饶莉说。 唤起文化自觉,确立文化自信,走向文化自强。在二十四节气串起来的时光中,“石阡说春”仿佛是一个支点,撬动的不仅是记忆深处的文化根脉,更是文化资源支撑发展的永续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