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日报 记者 侯英帅
2019年,在老家河南鲁山过春节。
在老家,从年二十三开始,一切就都是年的节奏了。炕锅贴、扫房子、磨豆腐、割年肉……每天事情不同,但核心都是辞旧迎新过大年。
回到家,大大小小也都是按照这样的节奏在走,二十三吃过锅贴,改天就是扫房子,在整理房屋时,不经意间我们翻出了一本相册。往事历历在目,而这本相册也几乎就是家庭发展史了。
“这个是你吗?在干吗?”儿子指着一张照片问我,照片中,我站在一大堆对联中间,类似于《站台》里的小五,不知所措,眼神迷茫。
那应该是20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身为乡村教师的父亲,工资总是不能按时发放,为了补贴家用也为了给我们凑学费,春节的时候父亲都会写春联,然后让我们拿到集市上卖。
但是,在父亲看来,卖春联除了关系家庭经济,也有文化推广的责任与义务。记得有一年,父亲为了让村民知道什么是上联什么是下联,应该如何正确贴春联,曾经花费很大功夫,写了一整张类似告示的说明,讲解平仄关系等等,并放在对联摊位的显眼处,让大家看得明白,用得清楚。现在看来,这也许就是一位农村教师的文化自觉吧。
父亲的学生多,亲朋好友多,从年二十三摆出摊位,到了年二十八对联一般都能卖完。然后,等到年初一早上,我们还在被窝的时候,他已经背着手开始在大街小巷“巡视”了。那样子像极了在欣赏战利品,毕竟满大街都是自己的作品,家家门口都是自己的字,很多对联还是自己新创作的,这种荣耀和满足也许只有父亲才能体会。
随着时代发展,传统的农村社会也在悄然变化。春节时,越来越多印刷对联以及色彩丰富的年画开始进入农村市场,这对手工春联形成冲击,以至于我开始担心对联不好卖了,手中的照片可能就是那时候拍的。之后几年,孩子们一一考上高中、大学,农村教师的工资也有了保障,父亲不再写春联,我们也不再出去摆摊了。
如今,父亲早已退休,也更是早早退出了春联市场,但每逢春节他还是闲不住——还是有很多人会回过头来让父亲帮着写春联,在他们看来,印刷对联千篇一律没个性,花花绿绿也太庸俗,这当然也是时代变迁的新气象。父亲只要有邀请,也从不拒绝,拿起毛笔带上墨汁就会上门去写,写完了端详好久才走,人家一句“谢谢”,似乎也就可以了。
“明天超市让我写副春联,你给我斟酌一下。”父亲说着掏出了一张字条。这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我给他抻纸写对联的情景,他一边写,一边和我琢磨对联的内容。这一晃,好多年过去了。
我看了看,改动了几个字,“辞旧岁欢心庆盛世;迎新春购物喜万家”。“喜万家”是超市的名字,父亲说好,似乎一件大事落地般欢喜。
次日,父亲如约完成这一任务,而我则一同前往,既是帮忙也是见证。而家里写对联的任务则落在了大哥身上,小侄女在一旁既是帮忙也是学习,见证者则是嫂子,而她已经开始用抖音记录这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