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员 陈瑰琦

一起滥用汽车远光灯的打架斗殴，却像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一推倒它，就导致三个农村“标霸”黑恶团伙的覆灭。

这是怎么做到的？原来是靠广东省珠海市民警、检察官的火眼金睛。

一盏远光灯引发的“连锁反应”

2018年1月底的一天夜晚，广东省珠海市斗门西堤路上一片宁静，市民莫某正在开车，被对面来车的远光灯刺得晃眼。愤怒中，他打开车窗，把一件衣服扔向那辆打着远光灯的车。

蓦地，那辆开远光灯的车停了下来，车上走下一名男子，他姓邝，斗门本地人。后面几辆车也跟着停了下来，冲出来的八九个人，朝着莫某的车围拢过去。莫某一下车，还来不及理论，就遭到一阵拳雨，整个人被打趴下，两颗门牙也被打掉……

过路的行人一看这阵势，赶紧报了警。邝某几个人随即被刑拘。

这宗寻衅滋事的案件移送到检察院时，引起了黄检察官的注意。他在认真分析了案情后，认为这宗案件不寻常。“一个人可以在举手之间指使这么多人随意打人，背后可能存在更大的隐情！”他要求案件侦办机关排查是否存在涉恶的可能。

更大的惊喜是，在黄检察官提审时，邝某出于减轻刑责的考虑，提出要举报：“斗门有两个团伙长期搞串标、围标！”

这份举报材料也很快送交到公安机关，负责办案的珠海市斗门公安分局知悉后吃了一惊。这让他们回想起几天前的1月23日上午，在斗门镇文化广场发生的一幕。出警的民警回忆：“当时，广场上聚集着几十人，拿着铁锹、灭火器、木棍等，互相喷射、对峙、追逐，场面很像港片古惑仔里的桥段。我们都十分诧异，这年头还能看到这种情况？”

对这起群殴案，斗门警方投入了大量警力排查，很快发现打架的三方都是从楼上投标现场走出来的。办案民警对投标现场的69支标书进行了封存调查。69支标书的投标人虽然都不同，但民警调查投标人的身份，很快发现了线索：“不少投标人之间存在亲属关系。”

民警进行外围走访调查。（公安部门供图）

在对保证金账户的排查中，警方又发现，这69支标的中绝大多数的保证金账户虽然不一样，但其资金来源大多相同，分别由几家投资公司控制。“有的是通过转账汇款，有的是通过投资公司关联账户获得资金。”

“经过了大量的调查分析，我们终于大致梳理出投标力量大致分为三股。分别是以邝某奇、赵某平、李某华为首的投标群体，并且案件是由围标串标引发的聚众斗殴案。”办案民警介绍。

农村“标王”：中标价才比底价高一块钱？

但斗门公安分局并没有止步于对这一次投标的调查，而是深入进行了排查，又发现斗门鱼塘承包等招投标中，邝、赵、李三个人极度活跃，是长期盘踞斗门农村的“标王”。

就在民警们继续推进案件时，检察院反馈过来的信息和进一步排查案件涉恶的要求，引起办案人员的高度关注。

邝、赵、李的中标工程中，有不少中标价格才比底价高出一块钱。

“这样的‘标王’能长期在斗门扎根，很显然不完全是市场竞争的结果。在案件的办理中，我们隐约感觉到了案件背后可能存在的不寻常力量。”办案民警说。

为了尽快查明真相，珠海公安投入了大量警力。珠海市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张锐亲自听取案件工作汇报，并指令珠海市局刑警支队牵头，斗门、香洲、拱北口岸分局及经侦支队联合成立专案组侦办此案。一张严密的侦查大网迅速拉开。

同时，此案也引起珠海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张强的高度重视。张强专门到斗门督导调研此案，协调检察机关提前介入，指导取证，引导侦查，并决定由市扫黑除恶办解决办案部门的办案补充经费，保证案件侦办工作顺利进行。

涉案人员抓捕现场。（公安部门供图）

斗智斗勇：“标王”原来是“狠角色”

办案民警介绍，对邝、赵、李三人的审讯起初并不顺利，比如邝某就根本不承认与斗门镇文化广场的斗殴有任何关联，他声称只是去投标。但随着专案组摆出一件件证据，他不得不承认铁的事实。

随着案件的进一步深入调查，三人在证据面前陆续交代，一桩桩令人瞠目的事实开始浮出水面。

“标王”中的赵某平究竟是负责干什么呢？办案民警介绍：“从此人的履历来看，是一个狠角色。赵某平手臂肌肉发达，戴着很粗的玉项链。他40多岁，身边不断有女朋友，但一直没有结婚。而没有结婚的原因，从他的履历表就一目了然：2008年他因非法持有枪支被刑拘，其后，他又因吸毒、贩毒、寻衅滋事先后入狱。他每次出来都呆不满半年就要进去，没空结婚。”

赵氏集团的“标王”之位，离不开赵某平。受害的村民回忆，很多时候，斗门农村一有投标，赵某平便出现了。参与投标的人要么会收到他的几千块钱好处费，自动退出。要么有“不识相”的很快会收到赵某平和其“手下”的威胁。

有一次，有个招标项目，当地村里有位“明叔”德高望重，是项目的有力竞争者。

在投标前的一天清晨，赵某平独自背着一袋子各式刀具，敲开“明叔”的大门。他把袋子一摊开说：“明叔，你挑一把吧，咱们去外面比划一下。”明叔只好说：“那事还是你去吧，我不掺和了！”斗门很多村民都知道赵某平的恶名，不得以选择就范。

与赵某平的五大三粗不同，第三个“标霸”李某华长得斯斯文文，办案民警一眼看去觉得很像读书人。然而正是这个“读书人”，让无数斗门村民望而生畏。

和邝、赵二人一样，李某华也是斗门本地村民。他曾经为将村里一块荒地据为己有，将地种上树。有村民不满，因为这事跟他舅舅吵了几句。恰好他看到，于是带来八九个人，将这位不满的村民打掉了两颗门牙。

村里有块苗木培育场，李某华围标之后，中标拿到了。这块培育场之前的单价每平方米才500元，李某华一拿到就跟承租方说：“想续租，单价要涨到每个平方米1000元。”承租方受不了这个价格，想迁走。第二天，李某华叫来一帮人，开着大货车把苗木场门口堵住了，最后承租方只能默默接受1000元的价格，还额外给了3万元的“茶水费”。

李某华的蛮横并不仅仅针对村民。

有一次，他获悉政府要在村附近建几座塔基，于是连夜叫人在建设用地现场，不偏不倚种了三棵树，每棵树花了300元。等到施工方要开工时，他带着人包围现场，索要每棵树1万元的补偿款。

李某在塔基旁边种树留下的树坑。（公安部门供图）

有这三个狠角色的存在，斗门不少村的鱼塘承包规则变得有些扭曲。鱼塘只要被这三方中标，承包鱼塘的村民想续租就必须给“茶水费”。

如2017年11月期间，赵某平先后三次以仅高于底价1元的价格，取得或代他人取得斗门区斗门镇大赤坎村300余亩耕地、鱼塘的承包权，从中获取50余万元的好处费。斗门不少种植户都被迫默认这样的“潜规则”。

敲响“丧钟”的最后一幕

2018年1月16日，斗门区斗门镇小壕冲村334亩鱼塘承包权公开招标，邝某奇、赵某平、李某华三个狠角色同时盯上了这块“肥肉”。

“饿狼互咬”，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三人先是商议，希望可以利益分成，但多次协商均未达成一致意见，谁都想自己中标。在这期间，邝某与赵某平逐渐合流，与李某华形成对立。

1月23日上午，招投标正式开始。三人都来到了现场，气氛显得非常压抑。三方都叫来不少帮手在场助威。投标开始后，因为事先没有谈妥，而邝、赵、李三人也都相互熟悉底细，深知都不好惹，因而投标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三方的人竟然都不敢投标，害怕给对方发难的口实。直至投标方宣布流标时，李某华一方才往标箱里投标，但最终因超时被招标方宣布投标无效，此次投标以流标结束。

流标后，李某华等人离开投标现场时，在赵某平指使下，赵某培、赵某豪等十余人开始了挑衅。于是就出现了斗门镇文化广场上的那一幕。

邝某想不到的是，他开车时的一个远光灯引发的伤人案却留给检察官一个重要信息。赵某平也没想到，文化广场上那对峙的一幕会敲响三个恶势力集团的丧钟。

自开展扫黑除恶专项斗争以来，珠海市斗门区人民法院配备了最强力量组成的审理团队，专审涉黑恶案件。法庭经过深入分析调查，最终认定以邝某为核心的团伙为恶势力集团。

主审此案的高法官认为，邝某团伙共有9人，邝某为团伙核心，另有4人为骨干成员，其团伙关系相对稳定。为了谋划以暴力胁迫等方式围标、串标，邝某有专门的典当行作为商议实施犯罪活动的场地。此外其中4名骨干成员没有稳定经济收入来源，靠跟着邝某围标、串标生活，有明显的经济依附关系。

2019年4月15日，珠海市斗门区人民法院依法对邝某等9名被告人犯寻衅滋事罪、串通投标罪一案进行公开宣判，恶势力犯罪集团首要分子邝某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一万五千元。其余8名被告人分别被判处一年三个月至二年三个月不等刑期。

法官在看守所依法宣判邝某等9名被告人犯寻衅滋事罪、串通投标罪一案。（珠海市斗门区人民法院供图）

该案是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开展以来，珠海基层法院一审宣判首例围标串标的恶势力犯罪集团案件。赵某平、李某华的恶势力犯罪案件还在审理中。

“标霸”受审的消息很快在当地传开。不少人通过微信朋友圈奔走相告。

“下次鱼塘承包到期，不用再去送茶水费了！”这是一位村民在接到消息后的第一反应。当地农村土地资源流转的经济健康发展，站在了新的起点上。（稿件来源：广东省珠海市扫黑除恶专项斗争领导小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