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阿里资深员工到乡村振兴特派员，刘寒直到前几天从城步卸任，才好好休了4天年假。2019年6月15日，刘寒被派任到离家500公里外的湖南省邵阳市城步苗族自治县，他在盘山公路上一路吐一路开，吐了四五次后才艰难地抵达这座当时还是国家级贫困县的小县城。

当年同一时间，尹贻盼也早上从北京出发，辗转飞机、汽车、徒步，到达甘肃省陇南市礼县时天已经黑了。他俩有一个共同特点：均在阿里工作超过12年，经过层层面试筛选后，从1000多名阿里资深员工中脱颖而出，从此也有了一个让他们最骄傲的称呼——乡村振兴特派员。

上山下乡，学直播弯道超车

白墙黑瓦，山林在云雾中缥缈……城步县很美，群山环绕，但是吊脚楼多，十亩以内没有开阔地，都是梯田。刘寒说，即使去之前做过无数次心里建设，但是当他到达的时候，还是被这里的现状所震惊。

“得快速了解这里。”作为新上任的城步县县长助理，刘寒刚开始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跑山，他动辄就要在七八十公里的盘山路上“练车技”，3个月下来，光是车子就跑坏了两台。但是多跑之后，城步县每个村产什么、如何产、能产多少，刘寒心里越来越有底气。“城步有独有的优势，只是一直面临‘酒香也怕巷子深’的窘境。”

如何弯道超车？刘寒找到的突破点是电商。刘寒和当地县委领导一起做直播，成了淘宝上第一对县长直播组合。他们逐渐把19.9元的六瓶牛奶装播成爆款，卖了七八万份，还把适合网销的农商品从原来的一两种扩展到七八十种。

青钱柳茶，竹笋，蜂蜜，红薯，牛奶……这些可持续的特色产业销路越来越好，仅仅一个红薯产业，带动2000户农民增收，还带动6家农民开了淘宝店。

2020年1至9月，城步苗族自治县电子商务交易额达4.9亿元，同比增长75%。刘寒告诉记者，现在，县里有七八名自己培养起来的主播，每天能卖出几十单产品，这远比一个淘宝头部主播带来的短时效应更有意义。“从借助外力到产生内力，我在做一件每天都能看到变化的事，每天都会有成就感。”他说。

而尹贻盼去的甘肃礼县也遇到了相同的困境。多年来，苹果一直是礼县的一张名片，2014年前后就开始通过电商渠道销售，但为什么农民的付出与回报始终不成正比？

尹贻盼每天跟着脱贫攻坚组上山下乡，最后发现，其实这里很缺乏电商运营人才。随后，尹贻盼开始在当地组织电商培训。

前来参加培训的有80多人。其中，年纪最大的学生是礼县永兴镇龙槐村59岁的村民张加成。参加培训前，张加成反复问尹贻盼：“你的培训真的有用吗？真的有用我才来。”“你要是愿意相信我，就来一下。但有个条件，必须认真学、真正落地。”尹贻盼与他“约法三章”。

以张加成的苹果园为例，年产量6万多斤，以前要么拉到路边零售，要么被大型果品公司扫购，价格有时能低到几毛钱一斤。这样传统的“撞大运式”售卖方式，很难给他带去可观的收入。但，这却是礼县最司空见惯的销售模式。

“当地的电商企业不仅数量少，规模也普遍偏小，运营能力比较弱，短时间内要获得立竿见影的效果，必须抓住直播这个风口。”尹贻盼说。

而电商直播，对于年岁已高的张加成而言，简直就是个稀罕物，在礼县种了大半辈子的苹果，张加成从没想过自己的命运还能再起波澜。张加成每天坚持直播，2019年第四季度，他在直播间卖掉了6万多斤苹果。而通过直播卖苹果，他挣了3辆车：电动车、三轮车、小汽车。

张加成逐步成为了礼县电商脱贫致富的行走代言人。渐渐地，比他年轻有文化的人，开始加入直播队伍。退伍军人赵侃直播卖起了中药材；赵映和李大芳夫妻返乡创业做起了直播……尹贻盼的期盼逐步达到了。

整合资源，因地制宜做强产业

“每次返回宜君，都习惯坐早班机……每天努力多一点，离开的时候遗憾才会少一点。”端午假期的最后一天，早上6点坐上飞机的刘亚辉发了一条朋友圈。

在刘寒、尹贻盼走进乡村的一年后，阿里向全国7个地方派出了第二批乡村振兴特派员，刘亚辉就是其中之一。一个曾经出生在国家级贫困县的农村留守儿童，一个曾经在阿里连拿16项国内国际专利的优秀员工，如今走出大山，回归大山，这或许是刘亚辉人生中螺旋式上升的重要节点。

“我现在都习惯说‘回’宜君。”刘亚辉在电话那头笑了，回忆起2020年4月13日，他正式奔赴陕西省宜君县，和所有的特派员一样，即便心中有过一万次想象，但当身之所至，依然被这座建在山梁之上的小城所震惊。黄沙满地、气候干燥，“县里长长的路，只有南北两个红绿灯。因为缺水、缺人、缺地、缺企业，全县农民人均月可支配收入不到1000块钱。”

刘亚辉到达宜君的第一件事就是马不停蹄走进每个乡镇的田间地头。效率成为了行动准绳。刘亚辉随口说了一组数字，宜君县就业扶贫假发社区工厂从考察到开工只有37天——去年7月28日阿里速卖通组织考察，9月3日员工上岗培训，9月15日对外发货，10月12日给53名员工发放了第一个月工资。

张永丽是2个孩子的妈妈，刚开始进入工厂时，她并不是天赋最好的，但是不服输的劲头让她很努力，当一个月结束发工资的时候，她被通知有6000块钱，甚至还给国家缴纳了个人所得税。“没想到，我这辈子除了能坐在家门口把钱赚了，还能给国家缴税。”张永丽心里都有点发懵。

“我们因地制宜，有的甚至就是对原有废弃的窑洞进行改造，每个假发社区工厂可以容纳30人到100人不等。像这样的假发社区工厂，我们在全县10个乡镇里面已经建成并投入运营了6家。我们有一个原则，工厂的选址距离当地的学校步行不能超过5分钟。早上妈妈们把孩子送到学校，就来假发社区工厂上班，中午接孩子回家做饭，下午送孩子上学后，再来社区工厂上班。”说到这些的时候，刘亚辉很自豪。

与假发工厂同样快速落地的项目还有菜鸟仓，刘亚辉引进菜鸟的想法源自一名残疾人，他叫李亚军，是尧生镇李家河村的村民。

2020年6月，刘亚辉组织李亚军第一次参加公益直播，卖了55瓶蜂蜜。但因为山高路远，物流中转较多，寄到用户手上，碎了17瓶，漏了18瓶，赔了500多元。“物流成了宜君致富路上一大障碍。”刘亚辉很内疚，原本想为老乡赚钱，最后却让他赔了钱。他马上向县里汇报，积极申请建设菜鸟仓。“菜鸟乡村农产品上行中心落户宜君，全县涉及将近20个部门，大家真是拼了。”

4个月以后，宜君县菜鸟乡村农产品上行中心和共配中心开始运营，宜君的快递价格从每件最低10元降低到了1.9元，而快递直接拉到西安中转，也为大家节约了1到2天的时间。这让宜君农产品真的实现“今天在树上，明天在路上，后天在您的舌尖上”。

刘亚辉在宜君担任特派员为期2年，在他的办公桌上有个倒计时牌，倒计时牌上的数字每天都在减少，“这不是我归心似箭，而是希望能够用我们有限的时间，为这片我们深爱着的土地再多做一点点的事情。”刘亚辉说，他不是一个人来到宜君，他身后是阿里十多万名员工，身前则是一批积极进取的新农人，他必须努力再努力。

思想脱贫，努力实现共同富裕

说到给所到地区带去的变化，刘寒、尹贻盼、刘亚辉异口同声地表示：“我们带去的脱贫并非单是物质上的脱贫，关键是思想观念上的脱贫。”

刘亚辉举例说，宜君的苹果很好吃，但是缺少自己的品牌。他邀请了阿里的设计师来到了宜君，为宜君的苹果、玉米、核桃、蜂蜜等农产品，用宜君传统农民画，宜君魏碑碑帖取材，设计了新的包装。而新的设计和品牌的打造，为当地农民带来至少3000万元的增收。

没有投入一分钱，没有占用一点经济资源，一张农民画，一个特派员，一个公益设计团队，加上政府市场化引导，就做出了宜君品牌，提升了宜君产业，带动了农民增收。宜君县经贸局副局长许智斌赞不绝口，“这个做法对我的思想形成了很大冲击，事情原来可以这样做！”

刘寒说，他们下乡扶贫，更多的是解放当地老百姓的思维。“以前这些老乡说到电商是懵懂，现在一说到产品怎么卖，他们就很懂。”而哪个产业更有发展前提，应该政府怎么做配套？这些以前推不动的问题到现在整套政府班子去主动思考，刘寒认为，这已经不是今天带来几千万、几个亿收入的问题了。

这一点，尹贻盼也深有体会，“我们以前在礼县卖苹果只当水果卖，现在品相好了，就可当礼品卖，这一点，大家在思想上改变很大。”

今年6月11日，刘寒结束了2年在城步的特派期，当天晚上，从不喝酒的他喝了三杯酒，这个有泪从不轻弹的男人湿了眼眶。9天后，他又将奔赴湖南省永顺县芙蓉镇继续他的下一段“特派员”之旅。“湘西，在沈从文的书里，黄永玉的画里，宋祖英的歌里。去了那之后，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把旅游业给带起来。”刘寒已经有些许期待。

而尹贻盼选择在礼县再留一年。“礼县情况比较特殊，2年任期太短。”尹贻盼说他还有下一步的打算，苹果做好了，可以复制打造核桃、蜂蜜、花椒的产业链优化。“这样的话，一年四季，礼县品牌农产品都可以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