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快点！”徒手挖泥的男人跪在民房墙体倒塌处，他的前方1.5米处，一名男子半个身子被埋压在了墙体下。这是7月23日凌晨，富阳消防救援大队春江消防站站长施宇和队友们在富阳大源镇骆村救援的一幕。

7月22日傍晚，罕见暴雨突袭富阳，打破当地有气象记录以来小时雨强的历史极值。强降雨引发山洪，局部山体塌方，伴发泥石流。附近村庄道路被淹没，水位不断上涨。富阳大源镇、上官乡、常绿镇等纷纷告急。

深夜，雨滴在施宇的头灯上，挖出来的泥很快又被暴雨混着滚落的杂物填上，“救援车开不进来，我们身上的装备有限。”施宇和队友挖了足足一个小时，被困男子终于被救出送往医院。

截至24日凌晨，这场暴雨引发的山洪导致富阳5人死亡，3人失联（仍在搜救过程中），超过1500人被转移。

上官乡剡溪村村民疏通河道。 本报记者 董旭明 摄

迅猛的涨水

“从开始下雨，到积水超1米，也就不到20分钟的事情”；

“很快断电断网，电话都打不出去”；

“活了一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

暴雨中的大源镇居仁村，地处山坞，两山夹一溪，等87岁的方松然缓过神来，大水已经迅速涨到小腿高度，“下午6点10分马路上漫了水，6点30分就灌到家里了。” 

许多村民也都回忆说，雨下了10到15分钟，河水就瞬间暴涨，满溢到了两侧村庄、厂房里。

暴雨的急和大，在监测数据中得到了印证。“4个雨量监测点中，最大的是上官乡大盛村，小时雨量达到112.4毫米，相当于一天的大暴雨在短短一小时内就下完了。”省气象台首席预报员徐燚说，据了解，22日12时到19时，杭州全市面雨量21毫米，最大降雨量就在富阳大源镇史家村，达202.5毫米。

暴雨突袭时，富阳连续两天发布了红色暴雨预警。

但是，连续的预警，却无法阻挡暴雨造成的山洪冲出河道、冲向村庄，特殊的地形地貌被认为是一个重要原因。

常绿镇、大源镇、上官乡，是这次暴雨的中心。站在三个乡镇的马路边，放眼望去，远处是高耸的山林，小溪穿乡镇而过……三个乡镇交界处的山势狭窄，不少村庄都是“两山夹一溪”的地形，短时降雨很容易汇入河道。

“山多，种的多是根浅的竹子，保持水土的能力比较弱，就容易发生次生灾害。”一位村干部这么认为。

这些猜测，在相关部门的分析中得到印证。据杭州市应急管理局相关负责人介绍，最近连续出现了降雨天气，土壤含水量已接近饱和，这次短时超极值强降雨后影响叠加，加剧了降雨汇集，加速了山洪暴发。同时，河道设计防洪标准不高，如大源溪骆村段、剡溪上官段，此次降雨实际洪水位都超过了历史极值，大大超出了河道泄洪能力。

不间断救援

村庄被毁、道路塌陷、通信受阻……洪灾面前，不能让任何一个地方成为孤岛。

22日17时20分开始，杭州市、富阳区陆续启动防汛Ⅳ应急响应，此后，富阳又迅速提升至Ⅱ级应急响应，立即展开应急抢险，与洪水抢时间。

被洪水围困的村庄，率先开始的是自救。

17时35分，芳村两委值班群里弹出一条短信：启动预案，每个党员就近转移群众……望着窗外阴沉的天气，盛红灿第一时间想到家住溪边的6户村民。“我们提前做了预案，每次要下暴雨，他们都是首先要被转移的。”18时10分，雨越下越大，盛红灿将6户村民送到村里的“老年之家”后，决定再回溪边检查一下。

“救命，我被冲走了！”还没走几步，盛红灿便听到一位村民在大声呼救，矮坡上，70岁老人盛如金被山洪卷了下来。情况紧急，盛红灿立即蹚水冲了过去，可拦腰深的山洪也将他冲倒。盛红灿迅速调整姿势，一手抓住一处红砖墙，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老人，两人脱险。

在勤功村，张忠富带着网格员把3位老人转移五六分钟后，房屋就在暴雨的冲刷下轰然倒塌，没让老人回家拿东西成为他“最庆幸的决定之一”；

骆村村民骆新花把6个乡亲带到自己地势更高的家里躲避洪水，几个人用一根麻绳绑成一条线，你拉着我、我拉着你到达了安全地带；

……

来自各方的救援力量也迅速向灾区挺进。

“第一例警情是18时25分，报警人来自常绿镇。”富阳消防救援大队春江消防站的指导员王德耀回忆，在随后的2个小时里，他们接到了50多例和汛情相关的警情。但交通受阻，他们决定徒步前往灾区救援。随后的一整夜，富阳消防指挥中心共计出动107名消防救援人员、19辆消防车，赶赴现场转移群众。

家住青山村的骆秋仙在22日深夜23时看到，漆黑的窗外亮起了车灯，几辆小型消防车涉水开进了村里。“我们村里还有位94岁的老人，腿脚不便，消防员和村干部们背着他上了车。”骆秋仙说。消防车撤出村庄时，已是第二天凌晨2时。

黑夜中，还有来自国网杭州市富阳区供电公司的135名抢修人员。“23日凌晨3时多，勤功村的主干道疏通工作基本完成，但是因为局部洪水未退等原因，村里仍不具备电力进场抢修的条件。”国网杭州市富阳区供电公司江南供电所党支部书记陆剑春说，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们反复推敲抢修方案，希望能用最快的时间完成通电。

23日18时50分，在24个小时的应急救援之后，伴随着玫瑰色的晚霞，勤功村的盏盏路灯亮了起来，这个刚刚经历了山洪与泥石流的村子迎来了风雨后的第一个好消息：通电。

心安处即是家

破纪录的暴雨，家园被洪水侵袭，村民需要安身，更盼安心。

22日19时，就在洪水冲毁村庄时，杨国林发了一条朋友圈：明天休息的兄弟，晚上电话保持畅通。作为富阳公交车队长，他有着10年公交驾龄，也有与洪水斗争的经验。果然，在向公司报备待命后的30分钟后，他收到了公司成立暴雨应急指挥中心指令：防汛救援车队出发前往一线转移群众。

20时30分，杨国林与其他60余名救援车队队员集合完毕，受村道宽度限制，这批防汛救援车都是8.5米长，每趟车最多可以坐30人。满车一趟，出发一趟……截至23日18时，富阳公交防汛救援车队共协助人员转运83趟次，安全转运大源村民1440余人次。许多公交司机因此一夜没休息，而杨国林也直到23日14时才下班。

23日傍晚，富阳区春南安置点。

天色渐晚，趁着月色，5名来自大源镇骆村的村民，还在聊着这一天的折腾。他们感慨着：一天过去了，虽然惊魂未定，但总算安定了一些。

到达安置点后，村民们领到了镇里提前准备的物资包，里面有一床被子、凉席，还包括毛巾、牙刷等洗漱用品。让大家意外的是，安置点还有独立卫浴。记者见到史家村村民史爱芳时，她正在用手机与家人视频连线。“我家里人这两天在河南玩，听说我们被转移了，就关心这里有没有空调，我就拍给他们看。”史爱芳说，安置点的环境让她有点惊讶，连她父母平时吃的药，这里也都可以配到。

更多村民在安置点里感受到了安心。17岁的骆科伊到安置点后就没闲下来，她拉着15岁的弟弟骆科成一起当起了志愿者。在安置点比较舒适的环境中，两人感受到了乡镇工作人员的不容易。“他们特别辛苦，一晚上都在为我们忙碌。”骆科伊说，由于年纪还小，姐弟俩被分配了给各个房间分发饮用水和快餐等任务，用自己的付出让更多人感受到安心。

夜已深，村民们陆续入睡，大源镇党委委员何艳波还在忙碌。

在安置点，经常有村民问何艳波，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有些村民也会提出想和亲人联系，或者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我们都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她说，一天下来，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这时候，何艳波就会耐心地解释：“不要急，等道路通畅、一切安全，肯定会安全地把大家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