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路,杭州城里最有历史感的老街之一,尤其到了靠近西湖那头,成排的民国建筑构成了湖滨一带最为闹中取静的角落。

早在湖滨高度商业化之前,长生路绝对是老杭州寻觅美食的第一选择。后来,那些在上世纪90年代生意红火的大排档渐渐散尽余欢,一家主打泰国菜的餐厅却于2003年在距离西湖不足百米的地方悄然开张——蕉叶餐厅,不少杭州人都知道这个名字。

16年间,湖滨的晴雨吸引了无数游人驻足,商业街不断升级,长生路也在悄悄变脸。“蕉叶”退出了江湖,取而代之的是“泰蕉”。在那个熟悉的餐厅里,有一个人一直在大堂里等着熟悉或不熟悉的你。

杭州首家泰国餐厅风光无限

2003年夏天,24岁的钱利东准备跳槽,去一家筹备中的外国餐厅当经理。之前的几年中,他在几家餐厅工作过,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他对餐厅的经营也颇有心得。

面试顺利通过,钱利东记得,入职那天是9月8日,正好是他的生日。“我觉得自己和餐厅挺有缘分的。”他说。

那年深秋,蕉叶餐厅开张,成了杭州第一家主打泰国菜的餐厅。

蕉叶餐厅是一家怎么样的餐厅?如今,这个问题在网上也很难找到答案。在那个点评网站还没有兴起的年代,最好的广告就是食客的口碑。“没吃过的泰国菜”“吃饭时会有泰国人演出”“明星经常去”“不便宜,赶时髦”……这样一股“杭儿风”,让热带雨林装修风格、占地3000平方米的蕉叶餐厅爆红,晚市等翻桌得一小时起步,临时订包厢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果说当时在湖滨商圈有哪家饭店能与蕉叶餐厅抢抢风头,那只能是开在对门的澳门豆捞了。隔着窄窄长生路相望的两家店,共同组成了杭州老饕的热门目的地。

钱利东没想到,新开的餐厅能有这么好的生意。他不懂后厨那些门道,却能在客人身边自如游走,结交来自天南地北的朋友——跟风前来的本地人、恰好来西湖边游玩的游客、到杭州参加商业活动的明星、期待偶遇明星的粉丝……

西湖国贸中心拔地而起,钱柜KTV人声鼎沸……当年的景象,钱利东都看在眼里,他更记得,作为一家泰国风味餐厅,蕉叶竟然连年夜饭预订都爆满。“感觉那时候的蕉叶,就像开在湖滨的正中央。”他说。

他见证了老东家“一夜鱼龙舞”的巅峰

钱利东的个头不高,每天上班必然是一身笔挺的西装,显得很精神。他从不抽烟,酒也是浅尝辄止,非常自律,在他身上几乎看不到那些老江湖的习气。他总是面带笑意,无论是站在门口迎客,还是俯身向客人介绍菜品。“老板告诉我,不少来蕉叶的客人都有些身份、地位,我就开始穿西装,这个习惯一直没改过。”

老板的话倒真不是吹牛。蕉叶餐厅的鼎盛时期,钱利东见过的名人的确不少。刘德华、梁朝伟这样的娱乐明星,姚明、孙杨这样的体坛名将,都是店里的座上宾,钱利东也算得上是见识过文娱圈“半壁江山”的人了。

在蕉叶餐厅当了十多年经理,钱利东其实只去过泰国一次。那次,老板希望吸取泰国餐馆的经验,就把钱利东带上了。没想到,到泰国后的第一顿地道“本地菜”,钱利东差点没吃完。“太辣了。”钱利东说,“我后来才明白,泰国菜来到中国,如果一味坚持原汁原味,肯定要吃苦头,必须调整到杭州人能接受才算成功。”

蕉叶餐厅当年有被称为“四大天王”的名菜:咖喱蟹、冬阴功汤、烤乳猪和炭烤辣鸡。这几道菜在当时的杭州非常罕见,虽说口味与泰国地道风味略有不同,但钱利东觉得,只要原材料正宗、新鲜,做出来的菜就不会让食客失望。

钱利东的判断是对的。这些年来,杭州出现过不少泰国餐厅,但最终能坚持经营下来的,屈指可数。

新客登门,熟客回头,蕉叶餐厅的好生意在继续。大部分店里人每天伴随着泰国乐队的载歌载舞,在前厅和后厨转圈圈,不知外面的世界正悄悄发生着巨变……

一段故事的结局是另一段故事的开场

在蕉叶餐厅工作那么些年,钱利东见过不少大场面,但有些事情,他还是始料未及。

首先,钱利东没想到湖滨商圈会在十几年中发生惊天巨变——老旧的房子变成了商业综合体,曾经火爆的夜店陆续关门歇业,长生路渐渐成了湖滨一带的“洼地”。

更令钱利东想不到的是,2016年,蕉叶餐厅因为多种原因,已无力继续经营,原先的高朋满座,一下子成了门可罗雀。

餐厅歇业了半年,钱利东也失业了半年。其间,在餐厅工作了十几年的服务员、厨师陆续出走,另谋生路。许多熟客跑到店门口,发现大门紧锁,便打电话给钱利东,问他为什么关门。“其实,我也想不明白。”钱利东说。

按钱利东攒下的资历,无论跑到哪家餐厅,他都能获得不错甚至更好的职位,就算和朋友另起炉灶,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我舍不得。”他说,“我熟悉店里的角角落落,熟悉店里永远吃不厌的咖喱,熟悉那么多把餐厅当家的老朋友。如果蕉叶就这样结束,我心里真的过不去。”

钱利东试着把厨师和服务员找回来,发现大家都愿意跟着他继续把餐厅做起来。眼见着就要迈入不惑之年,钱利东下了个决心——把所有积蓄砸下去,把店重新开起来!

蕉叶餐厅成了长生路上的一段历史,2016年9月8日,依然是钱利东生日,泰蕉餐厅在蕉叶餐厅原址上开张了。店里的员工基本没变,而以前的经理,成了新店的老板。

只有把菜做好吃,客人才会记住你

杭州人都清楚,一阵风刮过也就刮过了,之后的事情,味道就不一样了。蕉叶餐厅关门歇业的那半年对新生的泰蕉餐厅意味着什么,身为老板的钱利东很清楚,许多事情都得从零开始,比如流失的老客,比如菜品的选择,比如未来的发展。

让钱利东感动的是,很多老客听说泰蕉餐厅开业后,纷纷赶来捧场。当年跟着父母到蕉叶餐厅吃饭的孩子,带上了自己的孩子,成了泰蕉餐厅的新客人;曾把蕉叶餐厅当成约会地点的情侣,走进泰蕉餐厅时已是一家三口。

“很多人都想不到,在西湖边开饭店的老板中,我可能是唯一一个还在租房子住的人。”钱利东说,“开店离不开我妻子和孩子的支持,我开店的一个重要动力,就是希望把泰蕉做起来,给他们一个好的生活环境。”

有动力是一回事,要在杭州这个讲究美食的城市争回丧失的一席之地,钱利东眼中的竞争对手远不止少数几家同类型的泰国餐厅。“蕉叶”的品牌号召力已经成为过去,他的泰蕉餐厅只有从菜品和服务上再下工夫,才有机会绝处逢生。他放弃了过去具有代表性的演出乐队,在保留泰国风味菜肴的同时,加入了一些经典粤菜,还引进了时下最流行的“网红”高压锅生蚝,尝试吸引年轻群体光顾。

和钱利东见面时,湖滨步行街正好迎来为期半年的升级改造,工人师傅熟练地操纵着挖掘机,在长生路上掘开了一道道口子。钱利东站在路口,看着往来游人出神。“希望这条路越变越好吧。”他说,这么多年,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开在西湖边的餐厅要是只做游客生意,迟早会有结束的一天,“只有坚持把菜做好吃,客人才会真正记住你。”